以戏为魂 以民为根 ——记德艺双馨的戏剧艺术家李树建

河东先生

河南，这片浸润着黄河文明、孕育了豫剧艺术的沃土，从不缺乏技艺精湛的戏剧家，但能被时代与人民共同赋予“人民艺术家”称号的，寥若晨星。常香玉先生以“戏比天大”的赤诚铸就一座丰碑，而在当代豫剧发展的长卷中，李树建——这位1962年生于河南汝州，集国家一级演员、豫剧须生李派创始人、国家级非遗豫剧代表性传承人、中国豫剧领军人物、原河南豫剧院院长、河南省首位“二度梅”男演员等诸多身份于一身的艺术家——无疑是接过这面旗帜、并为之增添新时代光彩的领军者。从豫西汝州的乡野戏台到美国百老汇的璀璨剧场，从传统大剧院的恢弘到网络直播间的“云端戏台”，他以近五十年的坚守、求索与创新，让古老的豫剧艺术在新时代的土壤中，抽新枝、发新芽，焕发出跨越代际的勃勃生机。近日，记者走近李树建，聆听他与豫剧那份深入骨髓的不解之缘，探寻一位艺术家如何将个人技艺升华为时代担当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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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、泥土与根脉：豫西乡野滋养的艺术底色

“豫西的泥土气息，是我这辈子都洗不掉、也不想洗掉的艺术底色。”谈及从艺之路，李树建的话语朴实而深情，字里行间满是对家乡山水与人文的眷恋。1979年，他进入洛阳戏曲学校，主攻豫西调须生行当，由此开启了他的艺术人生。15岁懵懂学艺，16岁忐忑登台，老家汝州作为豫西调的核心流传区域，田间地头的劳作号子、庙会戏台上的铿锵锣鼓，共同构成了他最初的艺术启蒙课堂。儿时扒着斑驳的戏台梆子，一看就是一整天的痴迷，让老艺人那苍凉悲怆、如泣如诉的唱腔，连同戏文中人物的悲欢离合、忠奸善恶，一并深深地镌刻进他年轻的心灵。“豫西调最讲究一个‘情真’字，不是用嗓子唱，是用心在吼，得吼出老百姓心里憋着的那股劲儿、那些话。”李树建坦言，常香玉先生“戏比天大”的箴言，在豫西这片厚重而质朴的土地上，被具体地诠释为“观众最大”——台下父老乡亲们专注的眼神、会心的叹息、滚烫的泪水与雷鸣般的掌声，才是衡量一出戏、一段唱好坏的唯一标尺。

从学校毕业后进入洛阳豫剧二团，再到1985至1987年进入中国戏曲学院进修，先后拜著名戏曲教育家谷桂红、著名京剧表演艺术家马长礼、著名话剧影视表演艺术家李法曾等为师，李树建的艺术之路每一步都浸透着汗水与坚韧。从无人问津的C角，一步步熬到舞台中央的主角，寒冬腊月在冰天雪地里练圆场、跑台步，直到双脚麻木；嗓子唱到嘶哑出血，便含一口盐水滋润；膝盖在练功时摔破，贴上膏药咬牙再上……豫西人骨子里那种“一根筋”的韧劲，支撑着他在清苦而漫长的戏曲之路上跋涉前行。“我始终记得，豫剧的根，深深扎在人民中间。离开了老百姓的喜怒哀乐，再花哨的技巧、再精美的扮相，都是没有生命的‘空中楼阁’。”这句从艺之初便刻在心头的信念，李树建用近半个世纪的舞台生命去坚守、去印证。这份源自泥土、归于人民的朴素初心，正是他日后能扛起“人民艺术家”这面沉甸甸旗帜的坚实根基。

二、忠孝节义：传统美德与时代舞台的交响

《程婴救孤》《清风亭上》《苏武牧羊》《义薄云天》——这被誉为“忠孝节义”四部曲的系列作品，不仅是李树建艺术成就的巅峰代表，也已成为当代豫剧舞台上熠熠生辉的经典之作。它们不仅是其个人艺术理念的凝结，更作为国家舞台艺术精品工程“十大精品剧目” 和荣获“五个一工程”奖的佳作，获得了国家层面的最高艺术认定。它们跨越地域与文化的边界，感动了无数海内外观众，其秘诀何在？“因为它们讲的，都是刻在中国人骨子里的‘根’与‘魂’，是无论时代如何变迁，我们民族都珍视的核心价值。”李树建一语道破其中关窍。

在他的艺术重塑下，传统故事中的人物褪去了概念化的外壳，变得血肉丰满、可亲可感。他塑造的程婴，不再是符号化的忠义化身，而是一个有恐惧、有挣扎、有舐犊之情，却最终为承诺与道义毅然赴死的普通人，这一角色也助力他摘得了中国戏剧表演最高奖——“二度梅”（两次中国戏剧梅花奖）的桂冠；他演绎的张元秀（《清风亭上》），则将天下父母无私付出与痛失所爱的极致悲情，灌注于每一句唱腔、每一个身段之中，那一声声泣血般的呼喊，直戳观众心窝，催人泪下。这种“以人为本”的表演哲学，使得古老的故事在当代剧场中重新激荡起强烈的情感共鸣。

其中，《程婴救孤》已上演超过22年，演出场次突破2000场，足迹遍及全球30多个国家和地区。从美国纽约百老汇到奥地利维也纳金色大厅，语言的屏障并未能阻隔情感的流淌。尤其值得铭记的是，他率领《程婴救孤》剧组登上美国百老汇、好莱坞杜比大剧院，成为中国唯一到此演出的整台戏曲剧目。在纽约演出落幕时，一位白发苍苍的外国观众激动地拉住李树建的手，通过翻译说道：“虽然听不懂每一句唱词，但我完全看懂了故事，感受到了善良与牺牲的伟大力量。”这一幕让李树建更加笃信：真正优秀的艺术作品，必须承载民族精神，传递具有人类普遍价值的情感与道义，如此方能跨越时空，历久弥新。而《清风亭上》超过3000场的演出记录，以及被全国上百个不同剧种移植改编的盛况，也恰恰证明了“孝道”这一主题所蕴含的穿透人心的巨大能量。这些作品，既是李树建献给人民的厚重艺术答卷，也是党和人民认可其艺术成就、授予其崇高荣誉的生动注脚。

三、德艺传承：从“戏比天大”到“人民最大”

谈及豫剧大师常香玉这位“人民艺术家”的卓越典范，李树建的崇敬之情溢于言表。他说，老一辈艺术家的精神风范，不是挂在嘴边炫耀的口号，而是融于血液、见于行动的生命实践。常香玉先生为国捐机的义举、深入基层为普通百姓倾情演出的身影，真正将个人艺术生命与国家命运、人民需求紧密相连。这份赤子初心与家国情怀，李树建始终铭记于心，并视为自己艺术道路上永恒的灯塔。这份传承，也体现在国家授予他的崇高荣誉上——他不仅享受国务院特殊津贴，更被国务院授予“全国先进工作者”称号、获评“全国中青年德艺双馨文艺工作者”，并入选全国宣传文化系统“四个一批”人才，这些荣誉正是对他践行“戏比天大”、追求“德艺双馨”道路的权威肯定。

从艺近五十载，他粗略估算，自己大约有80%的演出时间是在基层、在农村度过。他清晰记得，在洛阳吕店镇，近五万名乡亲扶老携幼、围坐观戏的宏大场面，那种万人空巷的热情，让他真切地感受到老百姓对豫剧发自内心的热爱与渴求。“台上，你得端起架子，把戏演足、演真；台下，必须放下架子，把自己当成普通人。”李树建如此践行着。在演出《清风亭上》“奴才全将良心昧”这一经典唱段时，他常常会主动走下舞台，走到观众席的过道中间，近距离面对乡亲们演唱。当看到那一张张布满皱纹的脸上流淌的热泪，他仿佛看到了自己家乡的叔伯婶娘。在他深刻的理解中，“戏比天大”的崇高信仰，其坚实的基石正是“人民最大”。无论社会如何发展，艺术形式如何演变，为人民而创作、为人民而歌唱的根本立场绝不能有丝毫动摇。这份对人民深沉而持久的情感，正是“人民好演员”这一称号最核心的精神内核——这份荣誉绝非自封，而是由千千万万普通观众，用一次次真诚的掌声、一声声地道的“中！”共同托举起来的。

四、破壁出圈：古老艺术的现代传播探索

面对新媒体时代的浪潮冲击与戏曲观众老龄化的现实挑战，李树建没有固步自封，而是选择大胆“触网”，主动拥抱直播、短视频、沉浸式演出等新兴业态。对此，不乏质疑之声，认为他“放下身段”、“不务正业”。然而，作为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（豫剧）代表性传承人，李树建有着更深层的清醒与坚定的认知：“戏曲艺术要想活下去、活得好，就必须主动走进这个时代，而不是等待时代来迁就你。传承不是守旧，创新才能更好地守护根魂。”

他曾精准概括豫剧面临的“三多三少”困境：老年观众多，年轻观众少；农村演出多，城市商业演出少；组织送票观摩多，观众自愿购票少。为了打破这一僵局，他率先进行突围尝试。2020年，他首次尝试网络直播专场演出，三个多小时吸引了超过157万人次在线观看。这个数字，远远超过他过去十五年线下演出观众的总和。这次成功试水，打开了一扇通往更广阔天地的大门。如今，他在各大网络平台已拥有超过300万粉丝，直播间成了他新的“舞台”，屏幕上飞速滚动的点赞犹如阵阵掌声，评论区热烈的讨论就是最即时的“口碑”。

不仅如此，李树建还积极推动豫剧演出形式的创新。他创新“豫剧+喷空”的演剧形式，开展“豫园 京园 家园 田园”豫剧小剧场沉浸式演出，并推动豫剧跨界破圈，2025年更推进了上海亚洲大厦星空间展演季、北京“小梨苑剧场”落地。演出打破传统的镜框式舞台限制，采用T型台延伸至观众席，演员从观众身边登场、在观众中间表演，极大增强了观演的临场感与互动性。许多第一次接触豫剧的年轻观众惊讶地表示：“没想到豫剧这么有张力、这么‘酷’！”这正是李树建希望达到的效果：“所有的创新都不能是‘瞎折腾’。变的是呈现形式和传播手段，不变的是豫剧的艺术根魂。板胡还是那把板胡，唱腔还是那股豫西调的韵味，讲述的依然是中国人的情感与故事。”他的每一次创新尝试，出发点与归宿点都清晰而纯粹：不是为了个人名利，而是为了让豫剧这门深深扎根于人民的艺术，能够在新时代找到更多的知音，特别是赢得年轻一代的喜爱与传承。

五、桃李芬芳：艺术薪火的多元传承

在豫剧传承这条任重道远的道路上，李树建不仅是舞台上光芒四射的表演者，更是甘为人梯的培育者。他创立豫剧李派，广收专业与非专业及新文艺群体徒弟300余人，并于2025年6月在中国戏曲学院特开设李派弟子表演培训班，以“师带徒”模式培育戏曲新生力量。

为了更系统、更高效地培养人才，他创新传承模式，积极促成在中国戏曲学院开办“李家弟子进修班”，让众多来自基层和民营院团的弟子有机会走进戏曲最高学府深造，接受系统的理论教育，目标是培养“身怀绝技+胸有文墨”的复合型戏曲人才。李树建对弟子们有着清晰的定位与期待：“专业弟子，要原汁原味地传承豫剧的‘韵味’；非专业弟子，可以广泛传播豫剧的‘美感’；外国弟子，则能助力传播豫剧承载的中华文化之‘魂’。”他欣喜地提到，有外国弟子刻苦学习《程婴救孤》的唱段，虽然汉语发音尚显生涩，但情感表达却真挚动人，并且立志要将这个关于信义与牺牲的中国故事带回国，讲述给更多人听。他这种将中国豫剧成功推向国际的努力，也赢得了海外的高度认可，被誉为 “中国唯一一位将整台剧目搬上世界顶级舞台的戏曲表演艺术家” 。

他时常告诫弟子们：“要成为一个优秀的戏曲人，首先要做‘胸中有大义、心里有人民、肩头有责任、笔下有乾坤’的德艺双馨之人。技艺可以苦练提升，但崇高的艺德和对时代、对人民的责任感，一刻也不能丢失。”这份自觉的传承担当与育人情怀，正是李树建在获得“人民艺术家”这一崇高荣誉之后，以行动交出的又一份沉甸甸的答卷，体现了他对豫剧未来发展的深远思虑。

后记：老兵新传，豫韵长流

从豫西乡野戏台下痴迷仰望的追梦少年，到站上世界顶级艺术殿堂的豫剧领军者，再到屏幕前亲切互动、引领潮流的“网红老生”，李树建的艺术人生轨迹，本身就是一部充满戏剧张力的时代故事。他如此定义自己的角色：“我就是一个豫剧的‘老兵’，一辈子其实就干了一件事——唱戏、传戏。”

中国戏剧梅花奖“二度梅”、文华表演奖等众多国家级荣誉加身，然而他最珍视、最感骄傲的，依然是基层演出后，老乡们握着他的手，那句再朴实不过的夸赞：“李树建的戏，真中！”他多次动情地表示，“人民好演员”这五个字，重逾千钧。这份荣誉不仅仅属于他个人，更属于培养他的党和人民，属于博大精深的豫剧艺术，而他，只是一个忠实的践行者与接力传承的火炬手。李树建常说:“我是百姓中的演员，也是演员中的百姓。退休不退役，唱做念打再出发。只要不躺在病床上，就要在站在舞台上和讲台上。”

展望未来，这位“二度梅”获得者、中国戏剧家协会副主席眼中依然闪烁着憧憬的光芒。作为中共十八大党代表、第十三届全国人大代表，他始终将艺术为民的职责扛在肩上。他心中怀揣着三个朴素而宏大的心愿：一是将“忠孝节义”四部曲不断打磨、精益求精，让这些当代经典能够真正流传下去；二是培养更多德才兼备的青年戏曲人才，为豫剧事业注入源源不断的新鲜血液；三是让豫剧走得更远、影响更广，不仅要巩固城市剧场阵地，更要借助互联网的翅膀和更多高质量的国际文化交流，让这门古老而富有生命力的艺术，在世界范围内绽放独特光彩。

“老一辈艺术家披荆斩棘，把豫剧推向了高峰。我们这一代人，肩负的责任就是把这份宝贵的家业守护好、传承好、发展好。”李树建话语坚定。他表示，只要身体允许，只要还有观众愿意听，他就会一直站在舞台上、镜头前，为人民而歌，为时代而唱，为豫剧艺术在新时代的繁荣发展拼尽全力。我们相信，在这位“人民好演员”的引领与感召下，豫剧这棵深深植根于中华文化沃土、始终与人民血脉相连的艺术大树，必将愈发枝繁叶茂，在新时代的春风中，唱响更加恢弘壮丽的民族文化强音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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